舒野提到“死”这个字,分量轻得像羽毛,却宛如千钧巨石在卢瑟的耳边轰然砸下。
他的肌肉绷紧了,抱住舒野的身体有些僵硬。
舒野继续说:“现在想想,那天晚上,我隐约听到了拍门声,却没有醒过来,似乎是身体不希望我醒来,也许是潜意识在告诉我……死了会更好一点。”
“别说这种话,”卢瑟打断他,声音嘶哑道:“别对我最爱的人,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永远都不要再说。”
舒野默默抱紧了他,“……你相信我吗?”
“怎么会不相信?”卢瑟苦笑,“所有让我困惑的谜团,都清晰起来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说过,任何事情,都可以告诉我。”
“……”舒野咬唇,“不知道,只是觉得,哥哥不会相信我。”又轻声说,“也可能是,没办法再相信别人?”
但此刻,他想直面自己,即使面对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灵魂。
“那现在呢?”卢瑟抚着他的背,“现在相信哥哥了吗?”
“……嗯。”舒野点点头。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任由时间一点一滴地逝去。
“原本我从未信过神,但这一刻,我觉得神存在,”卢瑟轻叹一声,“他救了我的小野,让我能够与他相遇。为此,我要永远感谢神明。”
“……”
舒野的眸中泪光闪动,哽咽无言。
两人彼此相拥,直到星移斗转,晓星沉落,舒野才堪堪睡去。
卢瑟低头,看着少年宛如蝶翼的长睫,在脸颊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
转眸看向窗外天幕中的一轮淡月,庭院枝影寂寥。
他小心地起身,将舒野的被子拉好,下床走进洗手间,悄悄关上了门。
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撩了几把冷水,他垂着头,双手撑着台面,眉头微拧,一动不动地,任由冰冷的水珠顺着下巴滴落。
轮廓清俊的脸庞上,肌肉微微抽动,似乎忍受着难言的痛苦,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
原来舒野过得不好。
直到这么久,他才发现,舒野过得,不好。
心中一阵阵抽痛。
本以为像舒野那么光彩夺目的孩子,得天独厚、肆意轻狂,才是他的人生。
所以他才一直隐忍自己的感情,尽量不打扰舒野的生活。
却从未想过……
原来他过得不好。
他宁愿舒野若即若离,宁愿舒野心中不止一个人,也不愿知道他过得不好。
舒野的话,在他的耳边一遍遍回荡,如无声之处响起的惊雷。
“……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多余的人。”
“……死了会更好一点。”
他的手指慢慢握紧,连指节都握得发白。
他想陪伴在舒野的身边,让他永远无忧无虑的,直到死的那一天。
无法言说的爱,宛若热带雨林中的藤蔓,野蛮生长。
……
卢瑟站在镜子前,如一尊雕塑,许久许久,直到脸上的水珠都风干了,才站直了身体,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一眼。
镜子中的他,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阴郁,瞳仁却如深夜的荧火,惊人的幽亮。
这时,少年迷迷糊糊的声音隐约传过来,“……哥哥,去哪儿了?”
“我在这儿。”卢瑟应了声,眉宇间掠过一抹温柔之色。
周身笼罩着的冰凉气息一扫而光,为舒野而染上丝丝暖意。
他推开门,望着那沉沉清夜、如银月色下的少年,一步步地走过去。
……
第二天清晨,卢瑟早早起床,给舒野做了早饭,然后坐在电脑桌前,列了个购物清单。
把舒野接下来的衣食住行所需的日常用品,详细地列了出来。
以及A—level考试需要的各种资料,和昨天舒野指定要买的女装。
列了长长两大篇,舒野才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
卢瑟见他醒了,走过去在他的小脸蛋上啄了下,柔声道:
“小懒虫,起来吃饭,哥哥出去买东西,一会儿就回来了,下午陪你去学校办手续。”
舒野迷糊地点点头,听见“买东西”的话,才后知后觉地扯住卢瑟的袖子,“……我也要去。”
卢瑟捏捏他的脸蛋,“哥哥买的东西太多,你会累到的,病才刚好,乖乖在家休息,改天带你去逛会员超市,好不好?”
“好。”舒野一脸奶乖地答应。
卢瑟先帮他穿上了衣服。
舒野穿着不合身的羊毛衫和长裤,松松垮垮的,衣袖裤脚还挽上了几圈,像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
之后,卢瑟蹲下身,为他套上厚厚的羊毛袜,又细细叮嘱房间里的家电、设备该怎么用,说了半天,才不放心地出门了。
卢瑟走后,舒野在他的房子里走走逛逛,四处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