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的夜色中,一行狼在遥遥的枪声和惨叫声中,屏息用院墙和树木的阴影遮盖着自己的身形,向山麓停机坪撤离。
主山军变,这是难以事先预计的危机。——或许是由于苏慕白调查苏天亮的事情触及了一直隐藏得更深的人的利益。与其被苏慕白将幕后的网连根拔起,有的人决定先下手为强了。
与此同时,如果能趁乱对这几条暂居苏家的纯血小狼做些什么,也会动摇外面季家凌家的根本。季寒城一边小心翼翼地压着自己的呼吸和脚步,一边想,不知道背后是什么人。——但今夜的危险一定还没有结束。
下午时被那“情杀案”冲昏的头脑,此刻倒完全冷静下来了。季寒城简直说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个什么心情。——江凛就是自己惦念了多年的那个夜翼的首领,自己刚刚用狼型干了他,此刻他行动能力不知道受不受影响。这事简直混乱到没法想,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满身冷汗,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发疯。
……但无论这事已经被自己搞得有多乱,也得都回去之后再说。
季寒城甩了甩狼头,强制自己暂时不想这些。目前唯一一件正事,就是和江凛两个人一起安全回家。
夜色遮掩狼型的身影和脚步,一行人离枪声和惨呼愈来愈远。主山范围并不大,不出多时,山麓平台已经在眼前了。再往下,就是狼道、罪奴梯和停机坪。
凌恺跑得快,和竹子、蓉蓉三条狼直直地往狼道跑,马上就要消失在山麓尽头。
忽然之间,一声沉闷的破空声刺开了山麓微冷的空气。
季寒城的狼耳猛地一震。这种声音!是加了消音器的手枪!
主山向来禁枪,但今夜的军变中,苏宅遥遥也有枪声传来,显然政变者是带着枪的。——只是庆幸主山的枪支毕竟不多,方才去院中突袭的杀手都只能拿利刃。如果拿枪,就更难应付了。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方才几个杀手逃离报信的缘故,此处有埋伏,并且对手带了枪!
那枪是对着凌恺开的,而蓉蓉在千钧一发间猛地向前一扑,把凌恺扑倒在地。
蓉蓉一声惨叫,滚倒在地上,左后腿汩汩地冒出鲜血来。
“少主,求求你,带我走……”蓉蓉为凌恺挡了这一枪,瘫软在地上,发出惨烈绝望的哭声。“凌少主,我在主山真的活不下去了,求求你,带上我……”
凌恺被蓉蓉这么一扑,在地上滚了几滚,已经整条狼扑到了狼道的关口,马上就可以下去。耳中听到蓉蓉的哭声,却愣住了。
“竹子,我们得带她走!”凌恺忍不住冲竹子大喊。
“现在生死存亡啊!”竹子厉声叫,“他们有枪!”
只是停顿了这么一瞬,带着消音器的枪声又一次响起。岳竹匆忙中就地一滚,躲过了向她射过来的致命一枪。而几条来者不善的黑影也从山石的掩映下露出身形。几个杀手朝着她围了过来。另几个杀手则围向季寒城的方向。
没有什么时间多想,必须冲过这山麓的包围!
季寒城化身的黑狼猛地扑向一个持刃的杀手,狼爪扑进对方肩膀的同时猛地一转,爪尖撕开了对方颈侧的动脉。利爪沾染了温热的鲜血,被扑倒的身体猛烈地在他爪下痉挛嘶叫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死同类。虽然是一个来要他的命的同类。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季寒城浑身上下猛地一哆嗦。明知道这是绝对无法避免的事实,明知道几个家族之间争权夺势,暗中的杀戮绝不可避免,但敌人的生命就这样流逝在自己手上,满爪鲜血的温热,他依旧头脑空白了一瞬。
正在这时,空气中微微的扰动,经历过太多次生死险境的季寒城猛然觉得后颈的软毛根根竖起。身体的直觉仿佛比理智更快,他猛地就地滚倒,在沉闷的枪响声中,子弹贴着他狼型的身体射进了一蓬泥土。
枪声又响,另一颗子弹接踵而至。千钧一发之间,他原本就滚在地上的身体猛地被一个人抱住,强力拖着他滚了一圈,躲开了那颗夺命的子弹。而于此同时,他身上气味和温度都无比熟悉的那个身体微微震了一下,颈侧一湿,他闻到一股微甜的血味。
江凛受伤了!季寒城猛地一个战栗,他几乎无法形容自己这一瞬间的恐慌。
这个人总是这样,无论自己对他闹多少脾气,无论他有多少秘密缄口不言,然而当自己身遇险境,他从来都会毫不犹豫地挺身挡在自己前面。
他……
江凛抱着他在地上滚了两圈,只有一秒钟的时间,季寒城却觉得仿佛漫长得过了半生。
颈侧的湿痕温热,带着血的腥甜。
如果自己和他都死在这里——如果都死在这里反而好了。如果他出事,自己反而活着回去。
那样的话,到底要怎么原谅自己?
大脑一瞬间空白,瞬间被无止境地拉长,恐慌的情绪几乎没顶。
直到耳边响起轻而平稳的声音:“没事,擦伤。”
眼见着江凛利落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