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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凉风拂过潭面,舒野本已麻痹的身体再度感到刺骨的寒冷。
湿透的黑发黏在他雪白的颊边,如条条游蛇,冰凉的水珠漉漉从脸上滴落。
他感觉被人半抱半挟着往岸上走,后背贴着温热的胸膛,抱住他的胳膊强壮有力,有人从他手中将昏迷的男主播接走了。
德牧跟在他身后,一边狗刨刨得水花飞溅,一边用嘴咬住舒野的衣角,使劲儿往岸上拽。
上了岸,卢瑟立刻捡起自己的羊毛大衣,给舒野披上。
少年的身体凉得像一块软冰,不停地瑟瑟发抖。小脸苍白。
卢瑟心疼不已,紧紧地抱着他,揉搓他的胳膊,帮助体温回暖。
舒野却顾不上别的。上了岸,他才发现男主播的脸伤的有多重——
他的鼻子被发动机的棱角整个削掉了,皮肉撕裂,甚至能看到白色的鼻软骨,微凹的血洞仍汩汩往外冒着血。
“打120。”
他头也不抬地说,趴在男主播胸口,听了听他的心跳——
没有任何心跳声。
舒野想帮他做人工呼吸,但已没有鼻子可捏,他撑起上身,将双手按在男主播的胸骨上,为他做起了心脏复苏术。
渐渐地,舒野感觉掌下似乎隐约传来了不太规律的、微弱的心跳,男主播的手指也动了一动,只是脸色依然苍白如死人。
正当舒野加大了力度,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男主播身上之时,只听见“咔嚓”一声沉闷的脆响,从他的掌心下传了出来——
舒野的动作僵住,眼眸唰然睁大。
半晌,他机械地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卢瑟,冰凉的水珠从莹白的脸颊上滑落。
“怎么办”他的声音颤抖,“我把他的肋骨压断了。”
卢瑟略显诧异。
舒野的CPR做得十分标准,而且他那点体重,根本不足以使一个成年男人骨折,除非是那个男人的胸骨本身就断裂了。
他撩开舒野湿漉漉的发丝,柔声安慰:“不关你的事。你做的很好,是他的骨头已经断了。”
实际上,男主播天天宅在家里做直播,平时只吃垃圾食品和速食,而且烟酒不离手,不运动也不出门晒太阳。
所以年纪轻轻便患有严重的骨质疏松症,确实不关舒野的事。
舒野吸吸鼻子,一阵风吹过,他又打了个寒颤。
卢瑟将温泽西先前扔在地上的大衣也捡了起来,又将舒野裹上一层,密不透风只露出半张小脸,说:
“救护车上山很慢的,让老胡抄近道送他去山下的医院吧。”
老胡也跑跑颠颠地赶了过来,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恬淡寂然”了。
这人要是死在潭里,他以后是开瀑布餐厅呢,还是搞恐怖景点呢?
“呼……呼……哎呦我焯,怎么摔成这样?哪来的傻逼?快快快,帮忙扶我背上,我送他去医院……”
老胡一边气喘吁吁地扶着膝,一边去拽男主播。
“等等,”舒野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的鼻子怎么办呀?没捡上来,医生怎么给他缝回去?”
老胡大手一挥,“缝回去就别想了,他那鼻子要么被冲到山下,要么沉潭底了,这潭水又深又冷,谁能给他找。”
他没好气儿地说:“命中注定,以后就当伏地魔吧。”
舒野听了,心中有些怜悯,想了想,刚想说他还可以试着找一找,卢瑟却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小野,再植手术的断体是不能浸在任何液体中的,送他去医院吧,保住他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舒野呆了一呆,有点失落地点点头。
卢瑟将男主播扶到老胡的背上,老胡背着他呼哧呼哧地往车上扛。
舒野坐在原地,此刻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厉害,惊人的疲惫感在四肢百骸散开。
是冻的,也是被男主播那血肉模糊的脸吓的,手脚也麻痹了根本站不起来。
卢瑟走回来,将他打横抱起,大步向瀑布旁的小木屋走去。
尽管舒野裹了两层大衣,活像个粽子般圆滚滚的,卢瑟抱起来却毫不费力。
舒野窝在温暖的大衣里,冷气侵不进来,十分有安全感。
隐约听到卢瑟有力而均匀的心跳声,盯着那弧线利落的下巴、英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树隙间洒下的斑驳光影落在他的脸上。
舒野靠在他的肩上,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向后面看去。
潭边空无一人。
只有德牧跟在后面,不停地甩着身上的水珠。
舒野歪了歪头,他怎么感觉……有点不对?
他上岸的时候,旁边只有卢瑟一个人吗?
他怎么记得,除了卢瑟和德牧,好像还有一个人站在他旁边呢?
店主?
不对,店主是在他们上岸以后,才跑过来的。